歌尽春深能几醉

納蘭雲裳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题记

从前读‘流光容易把人抛’，尚不能全解其意，只觉‘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清新自然，如破晓的一缕霞光，荷叶上一滴清露，无端动人。如今执笔撰文，再想起这句话来，便有百感交集，难以名状。
相传苏子考较禅意于琴操，曰：孰为湖中景？琴操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苏子问：孰为景中人？琴操对曰，“裙拖六幅长江水，髻挽巫山一段云。” “如此究竟何如？”东坡追问。琴操一时默然。苏东坡这里拍案而起，说，“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不由浅笑而已。这段对话里的禅机何止深刻？两度经历师大的四时，于景的感触远比人深得多。铁打的师大，流水的人丛。离别之际，何必再惹悲辛？
因只谈景。

北国之春较以南国，远为鲜明。师大之夏可以葱茏胜，春亦得以芳菲闻名。我本是个不伶俐的人，面对满园花木，竟分不清桃李杏，迎春和连翘、牡丹和芍药也都要别人告诉才辨得出。唯那一树白木兰是旧识，有雪朵为凭，未曾看走了眼。
却偏偏是这样不伶俐的人，又喜欢往花丛里去。不曾忘却经过八楼看到那一树花开如雪时的惊喜，不曾忘却去五楼上课的路上被腊梅幽香所吸引的痴迷。她们总是这样顽皮，像极了伶俐的妹子。你日日去瞧她，她一点儿动静也无。你跟她赌气，两三天不去看她，再去时她便要开了满树的花，非得给你个十足的惊喜。
曾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游春，就在师大之内，把四楼八楼图书馆甚至家属区的花都看了一遍，陶然之余，感触也是极深的。春寒料峭直到四月头里才罢休，总以为是“蔓草丛生春未至”，殊不知春风有信，已然相侯多时。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这话简直成了师大春景的代名。桃红李白樱绯杏子粉玉兰紫，远看是霞云，近看才是碎花，以至于不能以朵计之，以片或丛计才适宜。无怪春夏新装都爱碎花的轻软料子做成飘逸的裙，那可真是宜春处处，宜人纷纷，俏丽的很。
不过单以颜色论，我还是觉得连翘开得最精神。金灿灿的连翘，约有一人高，抽枝如带，迎风飒飒，活脱脱的‘蛾儿雪柳黄金缕’。她的颜色一点都不淡，每一朵都是浓浓的春意，挨挨挤挤凑了一处，啧啧，哪还了得？简直是要亮堂到心坎儿里去了。早春的腊梅也是黄色的小花，可毕竟是从了梅花疏影横斜水清浅的自矜之风，远没有这样的热闹。不过连翘不香，不然这风头可不被她占尽了去？
而闹中取静者，其惟白木兰也。那一树洁白，昼时相见便疑是昨夜飞霜，夜里见了便简直成了月中的树。黛玉赞白海棠是“偷得梨蕊三分白，借来梅花一缕魂”，未知若见了这一树含苞欲放的木兰，又当如何？我猜她定是要悄悄的走近去赏，比葬花一节来得更怜惜些。
可知为何？
那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外面还披着毛茸茸的一层，那一朵朵远看便像极一群蹲在枝头的小鸟儿。林丛里偶尔有几声鸟鸣啾啾传了来，几可乱真。尽管知道不是，走近时仍不免放轻了脚步，怕惊了她们，唐突了这花韵春声。林妹妹惜花自伤，情之深切远在我与诸君之上，此景若见，只怕也要看得痴了。
及至其盛年，那一树振翅欲飞的雪鸽儿，隐隐便要飞入云里去。云是白的，鸽儿也是白的，一个晃眼便分不出来，只觉轻暖和煦的风里蕴藏着这些跳跃的生命，让人心头也不禁温软了来。
白木兰是故人，还有一位故人，却是来的迟了。梨花有个别称叫做瀛洲玉雨，出处不详，可却真没有说错它。花开如玉，花落如雨，只可惜误点朝衣赤。旁的花，落时可怜见儿也便罢了，她却是盛时都让人不忍的。梨，离呵！字形上全然无关的两个字，竟是同一声的悲切。不由想起承乾宫里的梨花。承乾宫不是没有住过别人的，可谁又能比得上那位董鄂妃呢？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太过于极端和激烈，必是不会长久的。留，亦是离。
今日是三月初九，清明将至。眼前头的春，印象深刻的已然说尽，忽想起学校里还有个牡丹园，若不着一笔，倒也算不得是师大之春了。但也可惜我这篇文章写的太早，她竟是不曾开在我这支笔前头。
去年的印象依稀，对牡丹也不很喜欢，主要讨厌她的香味。写到这里就开始庆幸了，连翘不香也还罢了，若是香的不妙还要配上亮烈的声势，那可就真是讨嫌的很了。
“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枯荣世上人”？
书至春深，也不过是这样而已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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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学校有两个校区，大二那年我从老校区迁往新校区，是时有感而发，送春兼送离人，故有此作。
至今读来，犹觉有民国文学之余味，应是彼时颇喜萧红、郁达夫、梁实秋、庐隐等人作品的缘故。
诚然犹有不尽，倒也算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作品了。

納蘭雲裳

澄川鈴香 發表於 2018-5-15 09:09
甚好的一篇佳作！
彷彿在師大兜了一圈，把花景都看了一回。

简貞也是我喜欢的作家，她的《女儿红》令我印象很深刻
姑娘提及的这篇我还没看过，稍后去看看~

納蘭雲裳

澄川鈴香 發表於 2018-5-15 22:54
《女兒红》好看！我讀了三遍有吧！

我也读了很多遍
还看过一些短篇 比如写她少年时候的事情 总是有些共鸣

愛新覺羅毓巖

我看完了。夫人筆下的師大甚美，企盼哪日能得一見

納蘭雲裳

愛新覺羅毓巖 發表於 2018-6-18 21:12
我看完了。夫人筆下的師大甚美，企盼哪日能得一見

那就得春天去呀~四月份这样

愛新覺羅毓巖

宫云裳 發表於 2018-6-18 23:26
那就得春天去呀~四月份这样

那看來得後年？

納蘭雲裳

愛新覺羅毓巖 發表於 2018-6-19 00:12
那看來得後年？

对呀。。我们的计划都排到后年了哈哈哈哈

愛新覺羅毓巖

宫云裳 發表於 2018-6-19 08:41
对呀。。我们的计划都排到后年了哈哈哈哈

不對啊，我們計畫已經排了一輩子

納蘭雲裳

愛新覺羅毓巖 發表於 2018-6-19 09:52
不對啊，我們計畫已經排了一輩子

有一辈子这么多？嘻嘻嘻

愛新覺羅毓巖

宫云裳 發表於 2018-6-19 14:53
有一辈子这么多？嘻嘻嘻

有啊！已經到婚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