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鶴年自傳的閱後感想

寒清靜

閱畢這本184頁紙的郭鶴年傳，看自述者大半生的營商經歷，遇到的對手﹑伙伴﹑不明朗的政局和各種艱難的生產環境等，開頭像很暢順，之後如驚險萬象的過山車﹑艱險激流中的橡皮艇，跌宕起伏，偶有緩衝喘息，瞬間又竭盡全力勇往向前，感覺不像看商人經商之旅，而是細閱一位探險家一次又一次的摸索攀爬，成就一個又一個的登峰造極之旅，使讀者看得興趣盎然，增長見識，值回書價。

傳記中人有不少受荊棘挫折的事件，顯示成功背後的辛酸。當中更差點被誣陷而命喪槍下的驚險，郭先生的人生可謂多姿多采又悲喜交集。忍一字看似簡單，實在知而行難，我甚至覺得書中主人翁的忍讓程度有點超乎現實，不可思議。例如第十章說到郭氏公司與印尼華商林紹良及其拍檔林文鏡的葉垂榕公司合作做波加薩利(Bogasari)項目，在印尼興建麵粉廠，對方要郭氏出500萬美元作首付資本(70年代初這是一畢非常龐大的資金)，林氏又以這個是壟斷業務之由，故又要向銀行貸款籌集餘下資金，可是垂葉榕當時欠缺現金，因此合資公司的每一美元股本，郭氏公司需出0.75美元，而垂只出0.25，但由於麵粉廠是建在他們的國家境內，股權比例則要反過來由他們垂葉榕持有75%，郭氏只能持有25%。以上條件還未夠苛克，由於林氏在銀行還未有信用額度，所以郭氏兄弟公司必須提供百分之百的銀行擔保來購買進口機器和生產設備，聽到這裡，莫說郭先生的十三堂兄鶴韜想發火，我做讀者讀到此也冒乾火!更離譜是這項目只能開放給印尼本國人，所以郭氏不能出面，25%股份應由垂葉榕公司託管。結果從1970年的往後20年，郭氏出資巨款興辦這座麵粉廠，但連一紙協議也沒有，換言之根本是打本給別人作生意，但就無憑無據証明自己身份，完全是不可異議的不平等條約，用廣東話形容，簡直是「搵老襯」，奇在郭先生竟然接受，當時可有想過還有其他股東? 遭遇到如此不合理的對待，郭先生也接受，我這膚淺的讀者，惟一猜測是郭先生不想開罪對方，因林紹良是蘇哈托的朋友，而郭先生一向很羨慕印尼華商有比馬來西亞大很多倍的龐大市埸，擔心影響日後在該國的發展。請恕不才愚昧，我就只想到這點。可惜郭先生這次的百忍，並不見成金，波加薩利廠建成兩年之後，林氏投資水泥廠，並想將麵粉廠的股份注入水泥廠內，正正因為郭氏出了錢卻沒有証據証明自己是合夥人，反對無效，麵粉股就變成水泥股了。這個合作由始至終都是荒謬絕倫，但苦主竟是精明能幹的郭先生。

郭先生停止自己公司業務三個月，全力為嚴重缺糖的中國購糖，東奔西跑，又派人去倫敦找壟斷巴西食糖出口的糖酒協會聯絡，左托右托，頻頻樸樸，直接找巴西糖商洽購，免被倫敦經紀另開賬戶為自己做交易的風險，中途又遇到神秘日本客競爭。(整個購糖和交易期糖的過程，數目龐大，暗中進行，險被暴光，讀來很緊張刺激，哈哈。) 最終成功幫中國政府解決了糖荒，還幫她們交易期貨所賺到250萬英鎊全數入回中國銀行的倫敦分行。以郭先生在馬來西亞出世和成長，仍然對中國充滿熱愛，為她們無私奉獻，殫精竭慮地籌謀，真是難能可貴。好一位馬來西亞華商，可算是中共的恩人，按道理在中國投資，即使不獲優厚條件，也不應受到留難，但郭先生在1977年至1981年間在上海準備興建一座酒店時，當地官員竟突然要求郭先生借出5000萬美元，用來改善周邊的基礎設施，以保障水電供應和垃圾處理，最後因不能肯定這種維修開支是否一次性而放棄了這項投資，還要支付一大畢補償給建築師。我從郭先生這個經驗，發覺到一件事，對中國有如此大貢獻的海外華商也有此惱人際遇，大受挫折，可想而知其他歐美外商多年來何等受氣?我很懷疑今次美國總統Donald John Trump 對中國的貿易戰，十分激烈，很大可能平時很多美商向Donald 訴苦，故順便幫他們吐一口烏氣。

根據郭先生對母親的憶述，感覺郭鄭格如女士是一位慈祥和仁厚的長者，生活富足但常念有需要幫忙的人，對弱勢人士常給予幫忙，很使人尊敬。她認為中國共產黨才是真正英雄，只有他們願意抗擊日軍，這點本人雖不敢認同，但尊重她看法。毛澤東曾有多次發表感謝日本侵華的說話。1972年，日本首相田中國榮訪問中國，毛當面向田說，感謝日本侵華，沒有日本軍，就沒有共產黨，這個出人意表的說話，令這位日本外賓一時也不知如何回應。本人在台北的國軍歷史文物館見到很多日本侵華時所用的武器，如不是國民黨軍隊直接與日軍對壘，沒可能留有這麼多敵方的東西，足證國軍是很努力抗日，只是顧得上前線打仗，無力挽其他人大舉滲入農村煽動農民而已。郭老夫人如此敬重共產黨，到後來她也感受到文革的黑暗，離開福州多年，重回後竟被扣留護照，一向溫文的她也被迫大聲拍檯理論，最終幸獲發還返馬。她這樣讚好共產黨，但經歷過這次也怕怕，勸自己兒子勿去中國投資。

郭先生從商日子超過一個甲子，接觸無數人，在自傳內出現的人物多到數不勝數，有時前面提及過的人物，隔了數篇，又再重提，讀者若忘記了該人物是何許人便不知事件箇中因由，於是我採用以前閱讀紅樓夢的習慣，每一個人物都記錄下是什麼人。印象最深是幫助郭先生的伯樂---陳弼臣先生(Mr. Chin Sophonpanich)，這位泰國大米經銷商，又是盤谷銀行始創人及大老闆，在新加坡機場得到五十名小米商列隊歡迎，他逐一握手竟相中一個新手，正是郭先生，親臨郭氏公司視察，之後提供1000萬元信用擔保，另再給一半擔保額份的銀行承兌信用證，解決了郭先生創業先遇到銀行信貸的困難。做一名生意人也懂得看相，陳弼臣先生看得出眼前這名年輕人將來必成大器，如因為得不到銀行信貸而不能大展拳腳，實在可惜，所以這位前輩可算是郭先生的伯樂。

做生意都很講天時地利人和，看到第九章，颶風弗洛拉橫掃加勒比海，嚴重損毀甘庶田，馬上將本來崩潰的糖價急速翻生，由每噸33英鎊升到60英鎊，使郭先生成為人生中以最短時間賺得最多的一次。人生真是變化萬千，福兮禍兮，剎那之間可以很大轉變。

郭先生待人處世也很值得後輩學習，很深印象是第十一章，有關在蘇門答臘的楠榜興建種植園和煉糖廠，即古隆馬都(Gunnung Madu)項目，公司上下人等籌備了18個月，做了很多工作，想不到已享清福的合作伙伴林燕志，剛去完外地幾個月度假回來參加開業典禮，他一到種植園便四處罵人，特別針對董事總經理許振培，其有人也無一倖免被他罵遍，但其實他自己什麼事也沒做過，此時卻連基本禮貌也沒有地諸多指責，郭先生也覺得他很過份，也感到很生氣，但他沉住氣，在沒有人之下單獨向他嚴厲斥責，指出他的不對之處，之後燕志自知有錯，不再出聲。從這件事上，可看到郭先生很體恤下屬辛勞，知道他們用心工作，但燕志不但沒有說感謝，竟還亂罵人，也替員工不值，好想為他們討回公道，但又要顧全他面子，不便當眾斥責他，惟有找個地方單獨向他說，身為僱主，這樣處理，公正而得體。

郭先生與侄兒孔豐的合併公司---豐益，這間提煉食用油的公司，在2013年12月宣布落實不濫伐森林，不使用泥灰，不剝削的堅定政策，對可持續發展作出重大貢獻，作為大企業，有此承擔，很使人尊敬，中國人說的發財立品，正是這樣。

郭鶴年自傳是一本知識豐富﹑趣味洋溢的好書。我以前不明白為何東南亞的鄉村，人們居住的屋要升過十幾尺，讀到第十一章便明白了。在楠榜種植園，要興建宿舍供一萬名割甘蔗的工人居住，免他們每天跑來跑去，宿舍要高出地面1.5米，因為要防止野豬等野生動物來襲。做生意不能只懂數字的運算，還要懂很多事情啊! 請恕我大膽指出這本書還可以更詳盡一點，郭先生在1979年從馬來西亞搬來了香港居住，至今已有39年，這麼多年以來，相信也有不少在香港經商的經驗和體會，可是這本自傳詳述了在馬來西亞﹑新加坡和中國的經歷，香港的就沒有說，作為讀者，很期待郭鶴年自傳再發行一個增新版。

這篇讀後感想，如有郭先生fans見到，感覺有不對之處，敬請見諒。很慶幸購了這本書。記得本人拿住這本書準備付錢時，有一個像是從大陸來香港的大叔，望見我手上這本書，表情像發現寶藏一樣，猛然指住問店員放在哪裡，店員告訴他後，二話不說馬上跟著我買，煞是有趣。由於我買的是繁體版，所以提了他一句另有簡體版，他聽後說了句「唔該」，果然他買了簡體版。祝願郭鶴年先生鶴髮童顏，精神矍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