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雪國舞姬：川端康成經典名作集》

富察羽庭

生命中最無情的一個詞你認為是什麼？我說是「徒勞」。

島村的中年旅程帶他來到了雪國。穿越漫長的隧道後，他踏入了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這里的清新和純潔似乎正是他內心所渴望的。當他首次遇見駒子時，他感到心中的空虛得到了某種填補，被她那脫俗的氣質所吸引。命運多舛的駒子在遇見這位遠道而來，對她抱有好感的富裕紳士時，心中點燃了對未來的期盼。然而，愛情的初美常夾帶著幻想，最終散落成遺憾的碎片。島村對駒子的朦朧期待無法實現，就像駒子堅持學習卻不懂文學，記下小說作者和人物名稱的行為一樣，都是無果的努力。

即使如此，駒子依然堅持與島村的年度相見，不願在唯一的夢境中醒來。島村再訪雪國時，在列車上遇到了葉子，她在某種程度上更接近島村心中的理想女性。駒子的熱情、積極、堅韌、真實，偶爾流露出的藝妓天性，島村都看在眼裡：她為改變命運所付出的努力，終究是徒勞的。現實中的駒子和虛構的葉子，對於已婚的中年島村來說，這一切夢想不也是徒勞？即使他心中有一片屬於雪國的空間，那絕對的純淨也只能留在雪國。離開雪國的駒子仍舊迷人嗎？渴望島村帶她離開的葉子一開口就已注定失敗。

島村追尋的美只是瞬間的虛幻，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道幻影，無法在任何人身上具體實現。葉子在暗淡燈光下的臉龐遙不可及，只有觸碰駒子的手指，還能感受到些許溫度。生活就是一次次的出發，一次次回到原點。島村一面幻想純淨的愛，一面卻無法擺脫身體的慾望，無目的，無意義……這正是徒勞！閱讀川端康成的作品，使人更深刻地理解人性，它的自然流露不需要刻意營造，就像重溫一段過去的夢境。

童年時，你可能在心中種下了一種「薰子式」的愛，《伊豆的舞女》中那純潔的少年少女間的愛戀，一生只屬於一人的理念。《古都》中千重子與真一在櫻花樹下的微妙互動和無言的結局，以及《美麗與哀愁》中難以平息的情感和現實中無法重合的音子，都如同一場舊夢突然襲來，定格在生命的某個瞬間。

「即使苗子變成了六十歲的老太太，千重子的幻影或許仍像今天一樣年輕。」 「你竟然想到這裡了？」 「美麗的幻影永遠不會使人厭倦。」 「但那並非必然。」 「幻影是無法被推翻的，除非它自己倒下。」

閱讀和文學是否一致？聶魯達曾說：它們是相似的。讀書是學習理解文字的過程，而當你學會被感動時，那就是文學。如果你在感動中找到了自我共鳴，那就是川端文學的魅力。

川端康成自幼在父母和親人離世的陰影中成長，他對「知物哀」擁有更敏感的感知。三島由紀夫稱他為「永遠的旅行者」。或許，每一次出發都是對生命的探詢，每次都是對內心污垢的淨化，就像每個春天櫻花再次綻放一樣。生命沒有終點，也無需說是徒勞。它是關於當下、夢的美麗、花開花落、清醒與夢碎、離去與回歸、瞬間與永恆。1972年4月16日，川端康成選擇了帶著煤氣管的自我了結方式離開這個世界，未留下任何文字遺言。他曾說：「無言的死亡，是無限的生命。」這一次，他在櫻花盛開的春天長眠。「在想些什麼？」 「是啊，到底在想什麼？有時候什麼都不想，也是一種幸福吧。」 「在這樣櫻花盛開的日子裡……」